更新:2017-04-28     阅读:116

导语:安徽西南部的一个被翠绿山峦和清澈湖面环抱的山村。一片云影掠过干巴巴的田野,停留在了河道两边错落分布的破屋危房上空,劳作在半山腰上的她深深地长长地喟叹一声。稍作休息,她又舞起手中的铁镐,黄土向四周飞溅,终于在夕阳落山的时光中,她栽下了两棵柿子树,现在只剩最后覆土的收尾活了。

被晚霞浸染全身的她取下发卡,用略带浮肿的手指梳理了一下被汗水湿透的头发,从手腕上取下一根橡皮筋,娴熟地将零乱的长发几个来回梳成了一束斜跨在肩上的马尾辫。此时的她与夕阳平行,活像一尊伫立在半山腰间的美女雕像,脚下躺着镐子、铲子和一个大背包。

她叫王红。一米六零个头。丰腴而匀称的体型,富态的面容,肌肤皙白,不能算标致。可是那精致而微翘的下巴、丰满的胸脯、举手投足释放出的清淡妩媚让男人有沐浴在阳光下的舒服。

虽说才入秋,山坳里呼啸北风,还是感觉阵阵的凉意,刚栽下的果树叶片也都蜷缩成团。王红竖起了T恤的衣领,蹲下身子,打开了一旁的背包,小心翼翼地将扎得结结实实的三层塑料袋解开。袋里装着灰色的粉体物质,只见她纤细的四指伸进了这堆粉体里。粉堆里像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攥着她,不让她离去。好久她才抓起一把粉末,走向树坑弯下腰慢慢松开手掌。撒向树坑的一把一把浸透王红体温的粉末,像一层薄雾般地在树坑四周缭绕,久久不肯散去。它灵性般的感觉到了这是和王红的最后诀别,王红的眼眶里出现了一层透彻的泪膜。一把粉末一铲山土,灰色的粉体终究被盖住,树根的四周随即隆起了一个小土堆。又有谁会想到刚才王红撒向树坑里的可不是普通的化肥,而是他的骨灰。至此,王红还没有搞清楚他为什么要如此不负责任的终结自己年轻的生命?

他叫张奇。他的人生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年,他才56岁。

望着两棵新栽下的柿子树,王红耳边响起了张奇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也许是初次月事惊恐落下的根儿,王红每月来经就要痛苦一阵。每当此时,她就会对张奇说,如果有来生,再不愿做一个女人了。而张奇会不假思索地说:“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成一片林。”几次想问他,为什么想做一棵树?几次又都没问。王红没把他这句话当过真,认为是张奇在调侃。显然这已成了一个不再会有答案的遗憾。不过,那刻王红心里还算是得到了些许慰藉,知不知道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张奇如愿了,她们可以相伴到永远了。

王红和张奇的认识纯属偶然。十年前的某个晚上,张奇在上海龙家酒店请客人吃饭。点好了菜,开启了酒,吃得正欢,客人接了一个电话就告辞了,菜都没有上齐。把张奇气的心里直骂粗话。那天他一个人喝了大半瓶茅台。店要关门了,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愿,服务员说,楼上就是KTV,要不上那里去继续吧!就这样,张奇独自走进了连店名都不知道的KTV。

妈妈桑叫来了一位女孩,陪他继续喝。如果不是有点土气,还真看不出这位女孩是来自贫困的山区。她土气中带着几份腼腆,腼腆中闪烁着一丝机灵,机灵中透出些许迷人气质。张奇和她把剩余的茅台酒一干而尽,见她的酒量了得,张奇欢得又叫了一瓶洋酒。那天,张奇醉得不省人事,直到凌晨才醒来。张奇用双肘支撑在沙发上,一点一点欠起身子,眯着惺忪的眼睛,看见一脸困意的王红正用电吹风吹着他的西装,一条领带横空在空调出风口前,包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呕吐物的酸味,周遭水迹斑斑,沙发上、地毯上,甚至女孩的裤腿上。张奇想像出自己醉成了啥样子。

“还没埋单吧?”张奇慢慢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接过王红递上的一条热毛巾,愧疚地问道。

王红点了点头。埋单后,张奇塞给王红500元小费。

“这里的小费是300元。”王红如实的说道。把多出的200元还给了张奇。

王红的诚实使张奇大为感慨。浑浊的夜上海KTV包房里,竟然还生存着如此单纯朴实的红尘女子,实为罕见。

“我知道,”张奇把200元又塞给了王红,“这200元是给你的补偿。赔你被我弄脏的裤子和帮我洗衣服的劳务费。”

张奇没有去公司,在家死睡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感到饿才起了床。他走进小区对面的咖啡店。靠窗的一个单人桌位那天被人占了,他走向了另外一个角落,在一张桌子边坐下,点了一杯现磨咖啡和一小块蛋糕。没有应酬的晚上,张奇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喜欢店内飘逸的咖啡香味,享受独品咖啡时那份沉思的意境。

咖啡店的幽暗使他想起了昨晚喝高的场景,想起了为他服务的那位女孩。“真是不错的一个女孩,应该去赔个礼。”他起身、埋单、离店、走向了昨晚的那家KTV。

一身休闲装的张奇突然出现,妈妈桑高兴的手舞足蹈。持有怀疑的王红走了进来,当看清真是昨天的那位时,快乐的脸上还是没有掩饰住一丝的惊讶。

“你好点了吗?”王红坐在张奇身边,关切地问道。

“没事了。”张奇像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回答道。

小包房里飘散着一股洋酒的清香。张奇和王红边喝酒边聊,如同好友在叙旧,轻松愉悦,电视机传出的一首接着一首的歌曲成了他们聊天的背景音乐。不过所谈的话题对于王红来说还是有些沉重。那天的张奇不像是一位来店消遣的客人,更像是一位记者,对王红,更确切地说对工作在这种环境下的女服务生的幕后生活产生了浓厚兴趣。

王红自始至终矜持地敷衍着张奇有关她们生活的一切提问。她不可能面对一个陌生人倾诉衷肠,更何况这些痛苦不是说出来就能得以解脱的。张奇没有明白,虽然是他们这帮男人养活着夜店的女子,可是,她们从来就没有感激过他们。相反,从心底里也看不起来这种场合消费的男人。紧闭的心扉怎么会向将愉悦建立在对这些女孩身心摧残基础上的男人敞开呢?不过在长达4个小时的闲聊中,张奇多少还是了解到了些她们的苦闷心态和窘迫生活。

这群体的人有着一个相同的归宿:在城市拼命赚钱,之后悄无声息地回老家,一切重新开始。

临走前张奇破天荒的把手机号留给了这位红尘女子,当然也要上了王红的手机号码。

张奇酒量一般,而身边的客户都是海量。他一直苦恼,公司里没有一个人能在餐桌上陪好客人。王红的出现,使他眼前一亮。不久,王红就经常出现在了张奇陪客人的餐桌上。晚上的娱乐也就很自然地走进了王红工作的KTV店里。

王红的为人,使对红尘女子这个群体一直持有鄙视和不屑的张奇,不再这样极端了。对这个群体的同情、怜悯、关心的思考也渐渐地开始走进张奇的心里,并在慢慢滋长。王红的身影也时不时地会出现在张奇的眼前。

摩登的上海确实生活着一个特殊的阶层,或者说是一个自我轻视、羞愧、迷茫、比“正经人”低一等的群体。她们只是服务于晚上的这个物欲横流的大都市。每当夜幕降临,这个群体就会从上海的各个角落冒出,向着霓虹灯集聚地走去。她们浓妆艳抹、打扮艳丽、女人味实足地走进酒吧、KTV、桑拿、酒店---。她们华灯初上而出,夜深人静而归。

其实,比“正经人”低一等的她们又何尝不想过上城里女孩一样的生活,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谈一场烂漫的恋爱,建立一个平凡的家庭。然而,对于城里女孩来说的天经地义,对于她们而言却是那样的难以实现。她们肩上承担的不是本人一个人的生活开支,而是一个家甚至几个家的重任。没有生存技能的她们怎么努力也脱不开贫穷。几经周折最终还是落入成了这个阶层的一员。

她们成了男人饭桌上的一道菜,任人挥霍;敬赠政府官员和重要客户的玩物,随意摆弄。她们寄生于动辄几千元甚至于上万元一晚消费的场所,伺候着社会“成功”人士。为了小费她们忍气吞声接受常人无法忍受的侮辱,为了酒的提存她们用艳色灌醉了客人,同时也把自己喝得稀巴烂。在这个人群中,既有绝望而自甘堕落的人,也有“卖艺不卖身”,视这份工作为生活来源的人。虽然她们不能和运动员的“卖”体力、歌唱家的“卖”嗓喉、作家的“卖”文采同日而语。

但是,不可否认她们也在努力地服务于上海,用“血汗”赚回属于她们的那一份回报。然而,她们的付出却得不到社会丁点的认可。她们被社会排斥,受世人藐视。她们活得没有任何尊严可言。在摆脱贫穷压迫的同时,她们又陷入了另一种压迫---精神压迫。白天还在鄙视她们的男人,晚上又会想起她们,直到酒醉乐尽而归。

张奇近来常常会想到这些。他极力地想从中理出些头绪,还红尘女子一个应有的尊严。可是不管他怎样的努力,最终都是徒劳。他用长吁短叹来劝说自己“这是一个社会的命题,不是凭着自己满腔热情的胡思乱想能理清道白的。”每次就这样心灰意冷的结束了他对红尘女子这一社会命题的沉思。

屋外的嘈杂声此起彼伏。王红起床,给自己冲了一杯豆浆,走到窗前,拆迁旧屋的一派劳动场面映入眼帘。劳动号子声和大锤的敲击声浑然一体,给人一种力量的美。王红默默地为他们鼓劲。一栋危楼轰然倒下,腾起一股蘑菇云般烟尘。尘埃在一片欢笑声中落地,现出了一群民工的身影,他们像攻克了一座山头般似的跃雀。望着站在一片废墟上,头上还冒着“烟”的民工们,王红心想上海的建设吸引了多少外来民工啊!他们用健硕的躯体,换得廉价的收入,脸上却堆满了幸福。当他们进入酣睡之际,他们的老板才缓缓地走进夜店,开始一天的工作。摩登的上海就是这样夜以继日地在长高、变靓。

此时,王红想起了发小周慧琳。不知她是否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她是和王红同一天离开老家,去了广州。

在农民工大举涌入城市的时代浪潮中,王红也未能幸免。对于还未走出过县城的王红来说,要抛下2岁的儿子,去700公里外的上海打工,实属是一种无奈选择。这种无奈不仅仅单纯是为了摆脱老家的贫穷,还有想拯救一个家的动机。

王红的丈夫白洋出身于一个工薪家庭。父亲是县中学的校长。父母结婚8年才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也是家中仅有的一个小孩。尽管和王红喝得是同一条河的水,踏在同一片土地上,可是白洋从生下来就没有吃过一点苦。小少爷不是城市才有的产物,农村也有。白洋就是一个典型。除了吃喝玩乐,他啥都不会,啥都不想会。

嫁给白洋以后,王红的生活没有一星半点的快乐可言。当儿子出世以后,小俩口的日子又恢复到了从前。王红继续在县城的饭店工作,白洋照样每天游离于网络世界,不能自拔。他迷上了虚拟世界里的她,为她添置“家具”、购买“装备”。钱化光了就从王红那里去骗,他编织的要钱理由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王红没钱的时候,他就会向亲朋好友借。他有本事就借钱的原因编造出一套得体的话来,屡屡得手。结婚两年来,白洋还是过着“游民”般的日子,没有工作到处游荡、挥霍。

每当看到村庄里小夫妻们双双劳作的身影,王红会转过身,会心里流泪。她对这个家真的没有太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白洋能承担起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远离游戏,用健硕的身体去做一份工作。就是这么简单而平凡的要求,对于王红来说却是那样的难。更让王红气愤的是,公公婆婆还一个劲儿地偏袒白洋。“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还是一颗小孩心。”每当王红和白洋吵架的时候,婆婆就使出这一招来劝架,“你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成熟长大的。”

王红就这样月复月,年复年的耐心等待着自己老公的快快长大。二年过去了,还没等来白洋的成熟,这个家已经名存实亡,这对夫妻已经貌合神离。熬到儿子二岁的时候,王红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了。王红产生了想和白洋离婚的念头,不仅白洋清楚,婆婆也明白。每次提起离婚,白洋就会装出一副可怜相,发誓下个月就去找工作,婆婆用小孩要挟,软硬兼施,怎么也不同意她俩离婚。更不可理解的是王红妈妈也强烈反对。每次是王红提出,每次也是王红以无奈收场,离婚变得遥不可及。

王红带着这种无奈,决定拖着身边这个“吃软饭”的他离开家园,走进上海。她期望上海的高节奏生活能洗脱白洋的慵懒和对父母的依赖,让这个小家庭能早日走上正常。

王红就是在这般的无奈下和白洋来到了上海,那年是2004年的5月。高大的楼宇、繁华的商铺、金碧辉煌的酒店、诱人的大超市、头上纵横交错的高架道路、脚下穿梭而过的地铁,----大城市魔幻般的这一切,都没有激起王红的兴奋。走在人流中的王红感到的不是这个城市给她带来的惊奇,而是外面世界的陌生。周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和不自然,就连擦肩而过的女人也很“假”,头发颜色五花八门。

美容整形广告比比皆是,开双眼皮、做假胸、撑鼻梁---,想到这些王红一阵恶心,在街边绿化带旁坐了下来。顺手在草坪中拔起一颗小草,在手指间玩弄着。一股小草的青涩味道由指尖飘逸而出,有着与老家野草一样的味道。“看来这座城市也并非全是假的。”王红心想。

王红并非真正的对这座人工造出来的城市没有好感,而是恨身边的白洋,一点都没有成熟的表现。兜里仅有2000元钱,用不了几天就会耗尽,他全然不顾。放下行李,就闹着要去逛逛大上海。

“先去找房子,不能老住朋友家吧?”王红手中还捏着那颗野草,看着身边的白洋,不耐烦地说道,“我们不是来旅游的。我可没有心情陪你一直逛下去。”

第二天在老乡的帮助下总算安置了一个窝。一周下来还没有找到一份工作,三个月的租房押金、添置了些日常用品,加上买了一部手机,兜里的钱所剩无几。王红急得眼冒金星。

王红生平第一次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欣喜中带着几分羞涩。接通电话,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了。原本以为是来自用工单位的消息。电话来自广州。是她的老乡,周慧琳打来的。问一声好,让她记下这个手机号码就匆匆挂掉了。显然慧琳也没有找到工作。

拖着白洋每天在找寻工作的路上。一周下来白洋已经泄气了,更是受不了上海人清高的神态。对于上海人投来的藐视目光和“乡下人”的称号,王红倒没有像白洋那样计较和在乎。她只想着快点能有一份工作。来到上海的第9天,王红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不大的餐馆跑堂。做了两个月,还是辞去了这份工作。

2500元的月收入根本无法支撑她俩在上海的开销。白洋没有找到工作,其实他压根儿就没去找过工作。在王红上班的时段,他一头又钻进了网吧,终日沉迷于网络游戏,驰鹏在一个虚拟的战场,体验成功的摇醉。浑然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有妻儿的一家之主,丈夫的责任,父亲的义务。

见老婆没有了工作,白洋也急了。即使到了这种地步,白洋还没想过自己应该去找一份工作,而是盘算着怎样让老婆去挣大钱。为生存着急的王红就这样被自己的丈夫送进了非寻常的KTV。

王红摇摇晃晃的回到家里,将第一天赚到的300元小费扔在了白洋的面前,自己倒头就睡了。白洋拿着三张百元大钞放近鼻子嗅了又嗅,和狗嗅来路不明的美食那个模样如出一辙,并深为自己的谋略而自豪。

在生活窘迫中走进KTV的王红,在第一个月的工作中简直死的想法都有过。白洋察觉到了老婆这种情绪后,就连哄带骗的安慰王红,说等自己有了工作就让她脱离那种环境,找一份正经工作。王红一等就是一年,白洋根本没有打工的意愿。有了一点小钱的白洋还沾上了赌瘾。

为了改变白洋的慵懒,拯救这个濒临破灭的家庭来到上海的王红,再次失望了。看来白洋的德性不是环境能改变得了的。这种劣习已经渗透在了他的每个毛孔中,每滴血液里。王红亮出了最后通牒:一起回老家或者她一人留上海?白洋选择了后者。

窗外又一座墙体被推到,一股尘烟像海浪扑向窗子,站在窗前的王红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也终止了她对走出大山的回忆。

“按照如此的拆迁速度,自己的窝也长不了多久。”王红想到这些就心烦意乱。上海的住房像小孩玩积木似的一眨眼功夫就可以竖起一栋,可是那与王红又有啥关系呢?每月500元租金的房子可属凤毛麟角,不是那么容易寻觅到的呀。她推门而出,心想听不到拆迁声也许心情会平静些。

自认识王红以后,张奇几乎每周都会去店看她一两回。即使不陪客人,他一个人也会出现在那家至今还叫不上名字的KTV。在与张奇半年多的交往中,王红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的这些身世告诉了张奇。而王红对张奇的了解就没有那么多了。她只知道张奇是一个单身,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有过留学的经历。在碎言片语中,王红隐约感觉到了张奇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那是王红和张奇相识的第12个月。王红以张奇公司公关部的身份接待了日本的一个考察团。一行8人,有大学的教授、研究所的所长和2位博士后。除了领队远藤之外,都是首次来上海。张奇公司的孙副总和王红去机场接机。到了下榻的宾馆稍作休息后,便领他们去了外滩和浦东金贸区一带观光。晚餐的时候张奇从宁波赶了回来。晚饭后便去了王红打工的KTV娱乐。

初来乍到的客人,对上海有如此豪华的KTV,尤其是还有如此娇丽的美女陪伴,显示

出了不可思议的吃惊,简直是比资本主义还“资本”的社会主义啊!吃惊中也带着几份惊恐。见客人都很拘谨,王红主动地为客人献上了一首刘若英的《后来》,中文歌曲是用日语唱的。一曲终了震惊了日本人,他们没有想到连片假名平假名都不懂的王红,竟然能用标准的日语唱出这首歌曲。在一边的张奇同样惊愕。

王红的日语歌点燃起了客人的雅兴,包房里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日本学者的假正经面具不一会儿就被他们身边的靓妹给捅破了。他们脱去西装,扯下领带,在马爹利洋酒一杯一杯下肚后,男人的德信彰显无遗。他们就像在日本夜总会一样无拘无束的喝着、唱着、玩开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首歌的?”张奇还在回味王红刚才唱的那首日语歌曲,好奇地问道。

“从你告诉我要接待这批重要客人后。”王红略显腼腆说道。

“其实,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感觉你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张奇毫无吝啬地赞美了一番王红。

“我一直很喜欢刘若英的这首歌,只是不知道它原来是首日本歌曲,”王红向张奇投去了暧昧的一笑,“小姐们帮我找到了日本版本,我就跟着唱了起来,很快就上口了。”

“让你费心了。”张奇笑了笑,给王红敬了杯酒。

张奇不经意间的一笑,使王红释然了很多。

“这是我第一次见您的笑。”王红说。

给她这么一说,张奇想或许真是那样。张奇在王红的眼里是一个表情呆疑、心事重重、缺乏活力的男人。

那天张奇对王红的表现非常满意,这种满意是来自远藤和他客人的脸上,尽管这样他和孙副总还是始终保持着清醒,其余人都喝高了,包括王红。张奇让孙副总送客人回宾馆,他留下来等王红酒醒。他要感谢王红今天的表现。

喝醉的王红醒来了。发现自己是睡在车里,一脸的紧张和茫然。

“这是哪里?”王红睁大眼睛问坐在驾驶座位上的张奇。

“是这么回事。”张奇向王红解释道。见王红醉的昏昏欲睡,张奇感觉有些内疚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那天生意特好,房间都爆满。张奇背起王红,将她安置在自己车的后排座椅上。一上车王红便又睡着了,张奇不忍心叫醒她,一直默默地守着,等她的醒来。

“嗨,我怎么会醉成这样呢?没给你丢脸吧?”王红急着问道。

“没有,客人高兴的也都醉成了你一个样。”

王红笑了笑,才松了口气。

“我送你回家吧?”张奇发动了汽车问道王红。

那天是王红第一次看见张奇笑,也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端详张奇。张奇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和温暖,着实会让你感受到一种父亲般地慈祥和信赖。得体的穿戴不说是风流倜傥,也尽显风度翩翩,不轻易笑的那张脸更显男子汉气质。

“好的。”王红点头,同意张奇送她一程。

上海的12月份,气温降到了零下3°还是不常有的。车窗早已被车内的热气涂上了一层白色气膜,王红用食指在车玻璃窗上涂鸦着谁都看不懂的图案。

“我们可扯平了。”在开车的张奇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了这么句话。

“什么意思?”王红一头雾水。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张奇指的一定是初次相识的那天晚上,王红陪喝醉的他一个整夜的那件事情。

王红点了点头,喃喃自语说道:“平了,谁不欠谁了。”

从KTV店出发,一个左拐,驶过四个红绿灯,再右拐,径直到底就是王红的上海住宿。在一片废墟中,还零星的竖立着几间破旧的小屋。王红这才想到,不该让张奇送到屋角跟前,怪丢脸的。

下车后,王红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还是跌倒了。张奇急忙下车,扶起王红,送她上楼。房门一打开,一股怪味扑鼻而来。不知是艳丽的表面被揭开的羞涩还是酒精又上头了,王红到家一头钻进了被窝,没有顾及屋子里还有张奇的存在。

曾经在张奇的心目中,夜店只是男人行为中的消遣场所,红尘女子也就是让客人寻欢的工具。张奇对这种工具没有多大兴趣,不是应酬需要他不会踏进半步。在这一年多来,张奇却鬼使神差般地经常去王红店里,对王红的生活产生了想进一步了解的兴趣。有时他也会在心中猜想着王红可能的生活场景。不过,怎么也不会是如此的惨淡。这间屋子也就8来个平方米大小。墙上七高八低的钉子上挂满了衣服,有干的,也有半湿的。一个床、一张桌、一把椅,墙角处的一个红色牛津箱和两个硬纸箱是这间屋子的全部家具,简陋的像一个随时准备离开的家。桌子上堆满了瓶瓶罐罐,还有不少化妆品,满地是方便面的外包装。

起风了。寒风“颼颼”的从门和窗的缝隙中钻了进来。从进屋就一直站着的张奇把头缩进了羽绒服的领子里。睡在床上的王红拉了下被子,包住了头。被子上面盖满了厚厚薄薄的许多衣服。没有亲临现场,你怎么也想不到在饭桌上频频举杯,带着诱人笑容的王红生活是如此的凄惨。

张奇拖过屋里仅有的一把椅子,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桌子上的一本病历卡跳入了他的眼帘:12月16日,晚上11:38,急诊。体温记录:39度。张奇看了看表,表上的日历显示为17日23点58分。霎那间,张奇的心如同被撕扯般的绞痛,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原来王红是带着高烧在完成他的使命。难怪!凭她平时的酒量是不会醉成这样。陪好客人,倒下了自己,没有抱怨一声,这是什么精神?

张奇的耳边响起了王红的歌声,刚才还是鲜活的王红,现在已然失去知觉的羸弱女子倒在了冰凉小屋,还有什么比眼前这一幕更让张奇心碎。张奇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真想用自己的躯体去温暖床上的王红,当然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把它盖在了王红单薄的被子上,扭身破门而出。站在空无一人的废墟堆上,他仰望萧瑟的夜空,好男儿流泪了,“啪嗒—啪嗒”的泪滴声,凄凉地回荡在寒冬的夜空。张奇为一名红尘女子落下了他罕见的眼泪。因为在张奇的记忆中不曾有过掉泪的经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泪腺管早已被苦难的童年堵塞。都说泪水是咸咸的,可是那天经脸颊淌入张奇嘴里的泪的味道却要复杂的多得多,歉意的苦涩,怜悯的酸楚,触景生情的麻辣,可谓五味杂陈。张奇像一个身中枪弹的伤员,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停在路边的车上。

身心疲惫的张奇回到车上,打开空调,倒下就睡着了。没多久城市苏醒了。刚才还是死一般寂静的街道,一下子冒出那么多摊位,卖菜的、卖早点的、卖小日用品的,人头攒动,令张奇一片诧异。新的一天就在这种嘈杂声中开始了。张奇在路摊上喝了一碗热热的豆浆,驱车离开了这块揪心之地。

正直上班高峰时间,路上堵得很。张奇的车被堵在了混乱不堪的四岔路口不得动弹。清晨的人流中,外来者要占了一半。年龄大些的妇女像是保姆,在为东家买菜买早点;中年男人多半是体力劳动者,不修边幅,乌头垢面,正赶在去工地的路上;也有不少小白领,尽管身穿套装还是没能掩盖住脸上的“土气”。焦虑、惆怅、迷茫是他(她)们的共同神态,人流中竟然没有一张笑脸。摩登上海的清晨景况如此黯然,让张奇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的陌生一面。

怜悯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情感元素。张奇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份简单而朴素的怜悯之心,让他再也没有放下过王红。那天张奇怎么也提不起工作精神。王红住宿的凄凉情景像一个幽灵萦绕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踏实对她有了爱情吗?他把办公室的空调调到28度,倒向了沙发,想让快要爆炸的脑袋求得片刻的安宁。可是,此时的思绪似控制不了的一匹脱缰的野马,奔驰在了张奇曾经走过的旅途上。张奇回想起了也有过这样的曾经,那是他留学日本第一年的12月的某一个晚上。

鹅毛般大雪铺天盖地的降落在日本三重县。大雪遮住了夜幕,将大地染成一片银色。打完夜工的张奇骑车回到了学生寮(租给学生的住宿),已是凌晨1点,比平时足足多化了一个小时。

这是一栋有8个房间的平房。由于设施简陋,地处偏僻,很少有人问津。张奇贪租金便宜,离晚上打工处较近,到日本后就一直孤身寄宿于此。这里的孤身,还有着另一层意思,这栋房子只住着张奇一人。

推开大门,换上拖鞋,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吃惊的一幕发生了。门前走廊处有一大堆物品,堆成一座小山。门上粘着一张便条,落款人:松本。

松本是张奇就读大学学生处的一位女性老师。年龄估计长张奇3--5岁。长相一般,可是修长的身材还是为她赢得了不少男士的赞誉。在众多的留学生中,她与张奇走得最近。张奇有空就去她的办公室跟她学习日语。

两天不见张奇。松本下午去了张奇导师柏村教授办公室,才得知张奇高烧在家休息。下午4点,松本走进了张奇的寮。

松本进屋见到的情景和张奇走进王红家的情景是那样的相似,无论是房间的面积,家具的简陋,还是室内的温度和光线,乃至于室内的味道。

“这下丢尽脸了。”张奇睡在被窝里,被子上压着一条条衣服,两眼直愣愣地注视着突然来访的松本,心里这样想。

“烧得还不轻呀。”松本俯身用手心摸了摸张奇的额头,直摇头。

“没事,比昨天好受多了。”张奇闻到了与他一拳之隔的松本身上散发出的体香,肩膀触碰到她的胸脯,男性荷尔蒙顿时在他的心里燃烧。这种燃烧热诱发起了他身上不可思议的某种反应,原本只是头和手心有烧热的感觉,现在热到了他的全身,口中发干,呼吸急促,他有了依偎在松本怀里的冲动,即便高烧缠身。

“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电话呢?”松本把张奇轻轻地推向一边,起身,带上房门,向屋外走去。

松本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综合百货大厦。她为张奇买了一个榻榻米炕桌(有被子包裹着的,里面安置有一盏取暖灯的矮桌子),两条被子(垫背和盖被),一个煤油取暖器。顺便还买了两盒刺身寿司,重返张奇住宿。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高烧着的张奇还会去打工。就如张奇怎么也不会想到高烧着的王红还会硬着头皮为他去陪客人。

张奇把松本给他的“温暖”一件件的搬进屋内,最后撕下了门上的那张便条。

“张君:要钱不要命的硬汉子。可是,我可不赞同你的这种生活态度。你在我面前从来就是一个阳光男孩。你的阳光给予了我许多温暖,我很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不怕你见笑,我对上海是没有多大的认知,只知道它是一座大都市,我怎么会想到你的生活竟是如此艰辛,原谅我的疏忽。

但愿这些东西能带给你温暖和美美的一个好觉,明天又微笑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一次很急很猛烈,直接刺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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